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律师说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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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千万票据诈骗迷局(1)

    人的一生中,可能会有很多朋友,诸如战友、酒友、牌友、棋友、文友、票友、驴友甚至病友、狱友、炮友,有的朋友可以陪伴你终生,同甘共苦甚至为你两肋插刀,如刘、关、张的“桃园三结义”,有的朋友则不过是因暂时的利益或危难而报团取暖,如瓦岗寨三十六弟兄、梁山泊一百单八将,那些酒肉朋友就更不必说了。

       自从有了微信这一社交软件,不管你有无思想准备,“微友”也闯入了我们的虚拟世界。正如现实世界一样,“微友”其实也有真假之分:有的是至亲;有的是同事、同学、战友;有的是只有一面之缘你却不好意思拒绝的;有的是别人为了拉票而加你的;还有一些微商加你的目的只是为了卖他(她)的产品或者服务。即便是真正的好友,随着时间的流逝,也难免会渐行渐远,一如鲁迅笔下的“我”和闰土。

       我曾经为拥有数千微友而自豪,偶发一朋友圈动辄点赞数百,顿时有飘飘然的感觉。然而,一场突如其来的疫情,犹如一面镜子,照出了身边的百面人生,即便是昔日的同窗、同行,因为价值观的撕裂,也变得日渐陌生,几乎相忘于江湖。早上点开微信,如果说还有能不管有多忙都一如既往地坚持每天向你发送“早上好”等温馨问候表情的,请你务必珍惜,这些才是真正把你放在心上的微友,只可惜这种微友越来越少了。

       军哥就是这寥寥数人中的一个。

       军哥不是他的本名,只是为了方便记住,加上他名字里有个“军”字,年龄又稍长我几个月,我把他的微信号备注成了“军哥”。

       军哥是我一个当事人的哥哥。他是通过我的同行唐向前律师介绍找到我的。

       第一次给我打电话时,军哥说他的弟弟遇到了大麻烦,请我一定要救救他弟弟,电话里带着哭腔。

       能让一个中年汉子凄然垂泪的必然不是小事。我赶紧安慰他说,兄弟你别急,慢慢说,只要在我能力范围之内,我一定帮你。

       “能见面说吗?我很着急!”电话那头,军哥向我哀求道。

       “那,你来吧。”本来计划要出门的我,看着手里的一堆活儿,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半个小时后,军哥到了我的办公室。他说,他是张家口人,昨天就来到了北京,晚上住在了北京东站附近的地下旅馆里。

       唉——,我悄无声息地暗自感叹,又是一个劳苦大众!

       为什么别的律师都是“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到了我这就这么苦逼呢?别又是讨要农民工工资或者工伤索赔的吧?不对,唐律师本身就是劳动争议专业律师,没必要介绍给我呀。

    一问还真不是。

       军哥说,他的弟弟路永庆十天前在鲁西市博陵县被抓了,公安机关邮寄到他老家的《刑事拘留通知书》上写的事由是“票据诈骗罪”。他不知道咋回事儿,就跟一直跟弟弟一块儿生活的弟媳打了电话,弟媳告诉他事情不小,她都快急疯了。军哥瞒着一直有高血压的父亲,连夜买票坐火车赶到博陵县,四处托人打听之后才知道弟弟卷入了当地一场惊天大案,涉案金额达三、四千万。甚至有传言说,搞不好连性命都难保住。

       弟媳妇也不了解内情,只知道路永庆最近几个月一直跟着一个“严总”在做一个“大事”,这事如果办成了,后半生的荣华富贵都有了。可是,路永庆不过一个司机,他能办什么大事呢?再说,那个“严总”听说还在外边呢。弟媳说。

       返回的列车上,军哥的旁边恰好坐着一个从青岛来的律师,他听了军哥简单的介绍,分析说如果票据诈骗罪坐实了,这么大的金额真的不排除判死刑的可能性。

       军哥虽然只是一个初中文化的农民,但他这些年总在外面跑,去过很多大城市,平时也经常看一些刑侦片,也算是见多识广。经过对各方面的信息梳理,军哥得出一个结论:弟弟路永庆一定是被他身后的“严总”利用而当了替罪羊,这他妈分明是想要我弟弟的命啊!

       一番思量之后,军哥觉得这么大的事无论如何也瞒不过家里人,于是还是把了解到的情况跟父亲说了。老人一听,血压顿时升到了二百多,好在家里备有降压灵片,家人赶紧伺候着给老人服下,总算没有闹出大乱子。

       老人稍微好转过来,就给军哥下了一道命令:就算是砸锅卖铁,也得想法救你弟弟!

       于是,军哥找到了曾经帮他们一帮农民工打官司的唐律师,唐律师说,我对这类案子不擅长,给你推荐一个专业刑辩律师吧,他叫贾霆。你等一下啊,这是他电话。

 

2.

       听军哥漫无边际说了半天,其实有用的信息并不多,唯一能确定的是她弟弟路永庆因涉嫌票据诈骗罪被博陵县公安机关拘留了,而且金额特别巨大。

       坐在办公室里猜破脑袋也解决不了问题。与军哥办理完委托手续,第二天就坐上了开往鲁西市的列车,然后在鲁西市换乘出租车赶到六十公里外的博陵县。

       到了看守所,递上会见手续,值班民警看了一眼路永庆的名字,马上说,贾律师,这个案子非同一般,让不让你会见我们说了不算。

       “那谁说了才管用?”我大惑不解,“按照刑诉法的相关规定,只有危害国家安全犯罪、恐怖活动犯罪和特别重大贿赂犯罪案件三类案件,辩护律师在侦查期间会见在押的犯罪嫌疑人,才需要经侦查机关许可。路永庆的案子应该不属于这三类吧?”

       “属不属于三类案件我不清楚,但是这个案子经侦大队特意跟我们打过招呼,律师会见必须要经过他们同意。”

       “你们博陵县是独立王国?法外有法?”

       “如果我不经他们同意安排你会见,可能我的饭碗就难保了。律师你是不怕,过后一走了之,可我还得在这一亩三分地里混呢。请你理解我一个小民警的苦衷!”这个民警一副油腔滑调的嘴脸。

       要不要跟他们死磕?这个问题再一次纠结地摆在了我的面前。屈从于他的安排,我就无法见到嫌疑人,后续的辩护工作无从谈起;跟Y死磕到底,那就得先找他们领导交涉,或者向驻所检察官投诉,这种途径虽然在理论上行得通,但实际上有多艰难只有尝试过的刑辩律师心里清楚。再说,即便能解决问题,恐怕今天也无法会见了。

       “解铃还须系铃人。”顾不上与他纠缠,我马上向他要了承办警官的电话,然后直奔县城里的经侦大队。

       经侦大队的李大队长接过我递上的名片,显得很惊讶:“您就是代理过那个全国轰动的强奸案的贾律师?”我点了点头表示默认。李大队长马上热情起来,让我感慨万千,不禁让人想起“阎王好见,小鬼难缠”那句乡间俚语。

       听我提出会见路永庆的要求,李队笑着跟我解释:这个案子确实有点特殊,是县里主要领导亲自过问的,所以,我们也不敢大意啊。领导们不一定懂法,可他们知道权力的运用,我们这些跑腿的不得不事事谨慎。既然你大老远地从北京过来,我们也不能违反法律阻碍你会见,可领导的交代我们也不能阳奉阴违。你先坐着,我去打个电话。

       二十多分钟后,李队回来了,跟我商量道:“贾律,我把您的要求逐级向上面汇报过了,经过苦口婆心地跟领导解释,总算同意您会见了。不过,我们需要安排一名民警陪同您一起会见。您看,这样安排有没有问题?”

       话说的虽然很委婉客气,但我一听就明白了:这分明是人家对律师不放心啊!自从九六年刑诉法修改后,警察陪同律师会见的规定就已经被废止了,这博陵县的公安机关唱的是哪一出呢?

       不过,从李队的话里话外也可以听出,县里的领导们起初是不同意律师会见的,他也是磨破了嘴皮才争取到这个结果。

       对李队的支持我还是表示了由衷感谢。但要不要接受警察陪同会见的条件呢?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我会见嫌疑人是正常的工作程序,也是向嫌疑人了解案情的一个过程,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算了,他们愿意跟着,就让他们去吧!一瞬间,我作出同意的决定。

       李队亲自开车送我去了看守所。他说喜欢跟律师打交道,可以从律师身上学到一些平时学不到的东西。在路上,他一边开车,一边向我介绍了这个案子的大概轮廓。

       博陵县有一家叫“山东广盛生物技术有限公司”的制药企业,原本是国企,养活了三千多名员工,其生产的产品“木糖栓”更是一种紧俏商品,据说在国内数一数二。然而,随着改革开发的发展,这家公司的效益越来越差,到了濒临破产的地步。为了挽救这个支柱企业,县委、县政府两大班子商议以后决定公开对外招商引资,试图让外来的和尚念好小庙的经。消息公开后,外地的民营企业家纷至沓来,经考察筛选,最终确定了一个临市的企业中标。资产重组的新闻发布会上,县委书记和县长亲自向这个公司的老总敬酒,寄希望于这个“能人”点石成金,让山东广盛生物技术有限公司走上一条光明之路。哪里想到,这个公司进驻山东广盛生物技术有限公司后,不但把公司原有的资产变卖的变卖,人员驱散的驱散,而且以承兑汇票的方式从县里几户的粮食种植农民手里收购了两千多万斤玉米,结果这些农民到银行承兑时被告知是假票!等回头去找山东广盛生物技术有限公司交涉时,人家说我们已经被收购了,你们应该去找新来的总经理路总;路总说,这些情况我得问问严总咋回事。结果互相推托了一两个月也没人搭理了。其中一户农民,据说是求亲靠友借了一百多万元钱,收购了一百多万斤玉米全部卖给了这个公司,现在粮食没了,钱也没了,农户夫妻二人为此生气吵架,结果男主人想不开,抓起一瓶农药服毒自尽了。于是,激起了所有供粮农户的极大义愤,他们集合了数百村民开着拖拉机进程,把县政府门口堵得水泄不通,而且还在大门前拉出一条横幅:“骗子,还我命来!”据说当天省电视台的都来了。

       比农民们更窝火的是县里的领导:这招商引资本来是想请神的,结果却把一帮鬼给招来了!为此,县里一、二把手先后作出批示:一定要严惩不贷!

原来如此。

       看来,这路永庆并不像他哥说的那么冤啊!不过,还是得听听嫌疑人怎么说,毕竟是兼听则明。

 

3.

       在看守所里,看到路永庆的第一眼,只见他四十岁出头,穿着一套西服,人长得高高大大,宽额方脸,浓眉大眼头发往后梳着,感觉像是一个气度不凡的大老板。

       然而,他一开口就说,我只是个司机,是给“严总”开小车的,什么也没干。

       “广盛公司的新董事长和法定代表人是不是你?”

       “是我,可那都是严总一手安排的呀。我的工作只是执行他所有的指令。”

       “严总是谁?全名叫啥?他原来是干啥的?”

       “他叫严永昌,原来在鲁西市下面的清远县开着一家山东丰茂农业技术开发有限公司,是生产有机肥的。”

       “收购广盛公司过程中,严总都干了些什么?”

       “没干什么呀,都是正常的流程。”

       “有没有抽逃资金、欺骗农户的行为?”

       “没有,只是公司的资金链断了,暂时没及时付清欠款。”

       “你有没有参与公司并购的具体工作?”

       “公司有一套领导班子,我们这边除了严总,还有原来公司的法律顾问,哪轮到我一个司机参与呀?再说,我只有初中文化,哪懂什么企业并购啊?”

       “原来公司的法律顾问也参与了?你能确定吗?”

       “能确定。我是严总的专职司机,他每次出门都是我开车送他,跟县领导一块吃饭的好几次,那个律师都在场。对了,前几天他还跟着你们的人来会见过我呢,对吧,李队?”路永庆向站在我身后的李大队长问道。

       “前几天?除了我之外,没听说你家属委托别的律师啊。”

       “那我就不知道了。”

       我没有回头,不过也能想象得到李队此刻的窘态。“有这回事儿?我回去查一下。”

       “是该好好查查啊,李队。没有嫌疑人家属的委托,那个律师竟然能到看守所会见!更何况,他律师还参与了公司并购的过程,应该是案件的嫌疑人之一,至少也与案件有着某种利害关系!他怎么能会见我的当事人?”

       “是啊是啊,这是谁干的呢?”李队很尴尬,转身走出了会见室。

       “那个律师都跟你说啥了?”

       “他说,让我别着急,严总正在外边筹集资金,已经在跟北京的一家上市公司在谈融资的事了,只要那边的两个亿款项到位,把博陵县欠的钱都能还上。这根本不算个事儿。”

       “那个严总竟然没被抓进来?”

       “嗯,他在出事前几天就走了。走之前让我在公司盯着,他去找资金。”

       “你觉得他说的靠谱吗?”

       “应该靠谱。我跟严总十多年了,对他的能力还是相信的。”

       我顿时无语。看来上帝他老人家是公平的,既然给了你出众的容貌,绝不会再给你一个装满智慧的头脑。被人卖了,还能帮着人家数钱,这路永庆还真是可爱呀。

       “承兑汇票是咋回事儿?”

       “那是从白总那边借过来抵账的。”

       “汇票的价值多少?”

       “听经侦队的民警说,价值超过了三千万,但经我手的应该没那么多。”

       “汇票是真的还是假的?”

       “这我就不知道了。不过,我记得好像找银行的人看过,说没有问题呀。”

       “你跟那些卖玉米的农户认识吗?”

       “不认识。那些事都是原广盛公司留守的马总他们负责的。”

       “你是怎么进来的?”

       “听说那些农户到公司去闹,我向严总多次追问一直没有结果,我就给公安局打电话,然后在公司等着,过来一会儿,来了几个警察,就把带走了。”

       看暂时问不出别的什么了,我就结束了会见。

       回到宾馆,我陷入了沉思:一个涉案金额三千多万的诈骗案,而且还造成了一人死亡、数百员工下岗的严重后果,如果查证属实的话,主犯有可能被判处无期徒刑以上刑罚,从网上搜集的判例显示,山东省某些地方法院甚至有判处死刑的先例。看来军哥在火车上遇到的那个青岛律师所言不虚。可是这个后果应该由谁来承担?路永庆吗?他说他只是一个司机而已,他到底在这个案子里参与到什么程度?他提到的那个“严总”为什么没有归案?严的法律顾问为什么不经家属授权就能到看守所会见路永庆?而且还是跟警察一起去的?难道真的是有人在幕后策划,串通当权者栽赃路永庆?

       唉,好头疼!

       睡到半夜,我突然灵光乍现:这个案子看似云山雾罩、迷雾重重,但所有的疑点似乎都指向了那个“严总”,他是真正的破解迷局的关键。只要抓到他,所有的疑问应该都得到答案。

       于是,我翻身起床,打开房间的电脑,打出了一份《关于路永庆等人涉嫌票据诈骗一案的反映材料》,建议公安机关立即启动对严永昌和他的法律顾问的侦查,并及时对其采取强制措施,并查封广盛公司最近两年所有的往来账目。

       第二天,我带着打印好的材料找到李队,向他提出了我的看法。

       李队似乎早有准备。他说,严永昌这个人我们已经把他纳入到了视线,只是苦于证据不足,正好您现在提出来了,我们再搜集一些外围的材料,再向法制办报一下。至于严的法律顾问,我们也在查。

       有了李队的承诺,我感觉压力减轻了不少,于是跟他互相留了联系方式,辞别他返回了北京。

       一等就是两个月。

       这个期间我去会见了路永庆两次。这哥们儿不知道是脑袋被驴踢了还是咋的,对严永昌依然信心满满,每次跟他结束会见前都让我给其家属带话,让他媳妇托人打听严总从北京筹集了多少资金?

       跟他媳妇和军哥说起这个问题,两人也是无语。世上很多荒唐事就是由骗子和傻子心甘情愿合作完成的,你永远无法叫醒一个装睡的人。

 

4.

       第四次等待会见时,遇着一个从海城来的同行,跟他一聊才知道,他要会见的竟然是路永庆的同案嫌疑人。原来被抓的竟然还有别人!

 

本文作者:贾霆律师--北京霆盛律师事务所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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